长篇励志纪实文学《已耕岁月》连载（十三） 第一章 年少时的苦难 第十二节 无奈渔乐 宝应城一片混乱，这边忙批斗，那边搞武斗，红司游行队伍刚过，六•一游行队伍接踵而来，望呆的人在大马路上跑疯了。造反派们为应对局势忙得焦头烂额，我年龄小，没有参加红卫兵组织，生性好动也没闲下来，借着做小生意的幌子瞒着母亲，哪里热闹就往哪里跑，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，宝应城发生的大小事我都能道出个一二三。 母亲来到物资局王会计家做针线活，王会计家的儿子王爱华比我大两岁，初中毕业停课在家，没有参加任何组织，也不上街看热闹，每天出去钓鱼或多或少总有一定收获。 外面兵慌马乱，我做生意到处乱窜。母亲担心我会闯出什么祸来，果断决定不让我再做生意了，把我带到物资局王会计家，介绍给王爱华，让他带着我出去钓鱼，不在乎收获能有多少，保全我太太平平比什么都重要。 我、王爱华和一个约60岁的吉爷爷三人结伴而行，到县城附近的乡村沟塘河汊去钓鱼。早晨摸黑起床，吃完早饭东方露出晨曦，三人在约定地点集合出发。 太阳冲破黑暗露出金黄色的笑脸，冉冉向上升起，它那强大的能量把沉睡中的大地、村庄、树木、道路唤醒，染成一片金黄色。 我们三人肩上扛着竹子自制的三节式鱼竿，鱼竿后挂着揺摇晃晃的鱼篓。老渔翁领着一对小渔翁迎着初升的太阳，有说有笑地行进在洒满金黄色霞光的大道上，我们也被染成金黄色，呈现出一幅绝佳的《朝霞渔翁图》。好美的景致，好美的心情，必定带来好运气。 来到一个村庄的后河，这是一条村民生活用水的河。河面约十来米宽，弯弯曲曲延绵很远，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，微风吹过，泛起层层鱼鳞般的波纹。两岸的柳树千姿百态，垂丝如帘随风荡漾。码头两旁长满了其它姿态各异、大小不一叫不出名的各种杂树，小花小草五颜六色，蝴蝶在花丛中欢快地翩翩起舞。 一撮一撮生长在浅水处的蒿草，碧绿细长的叶子随风摇曳，寻觅小鱼小虾的水鸟，时而俯冲入水，时而腾飞远去。河水微绿不清，水面不时冒出一串串大小不一的水泡，阵阵涟漪由近及远一圈一圈扩散而去。 吉爷爷凭经验判定这是一条多年未干过的老河，河中必定有鱼，还有大鱼！“今天就在这儿垂钓，别的地方不去了！” 吉爷爷一声令下，各人选择一段位置，属于今天垂钓的领地。套好鱼竿向河中三、四米远的地方伸去，落下鱼钩试探河水深浅，提竿调整鹅毛鱼浮的位置。将饵料向确定落钩的地方抛去，吉爷爷在鱼竿竿头夹半边乒乓球投放饵料，投放位置准确无偏差。 投放饵料，行话打“塘子”，引诱鱼儿前来觅食，是给鱼儿设的陷阱。这时，鱼钩装上红蚯蚓，把鱼竿伸向“鱼塘子”，鱼钩落在水中，观察鱼浮变动，静等鱼儿上钩。
完成了一套流程。我站在泥垡上，手中握着鱼竿两眼凝视着鱼浮子。望着望着注意力游离走神，忽地一阵酸楚由然而起，“孤舟蓑笠翁，独钓寒江雪”，是柳公在遭遇人生不顺时，借以抒发抑郁悲愤之情的传诵诗作。而小小年少的我正当读书时，却要蹉跎时光避灾躲祸。本是读书郎，无奈渔乐忙，心境沉重惆怅，乡间村景风光旖旎美不胜收，一切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也调动不出我高亢的兴奋激情，人在曹营心在汉，心不在焉！ 不远处，王爱华身体向后一倾，手一提，竿子一弯，一条闪着银光的鲫鱼摆动着尾巴被提出了水面，竿头转向岸上，王爱华放下鱼竿抓住摆动的鱼儿，放入河边的鱼篓里顿时一阵“哗啦、哗啦”地响。这条鱼有三四两重，令我羡慕不已！ 王爱华给鱼钩重新装蚯蚓，我这边“鱼塘子”的鱼浮子动了动往下一沉忽然向上一冒。“鱼上钩了，快提竿！”王爱华的一声提醒，我慌忙模仿王爱华提竿的动作，身体后倾，手一提，竿子一弯，一条鲫鱼被钓上来了。满身银光，尾巴翘起，鱼在竿线下荡着秋千晃来晃去，惊喜来临，活活抖抖的手抓住竿子不知所措。王爱华急了“快把竿头转向岸边，把鱼落到地上抓住!”这条鱼比他钓的那条鱼还要大，足有四两重吧，思绪由悲而喜。第一次钓鱼就能有如此收获，而且是一条大鱼，称它为“处女鱼”吧！赶紧缷钩，把鱼放进鱼篓里。
吉爷爷那边鱼竿也提了起来，有了收获。 我们三人不断地重复着身体向后一倾，手一提，竿子一弯的动作。 农户家飘飘渺渺凫凫升起的炊烟逐渐散去。太阳正中了，隐隐听到村民们喊自己家人吃饭的呼唤声。吉爷爷也跟着像家长喊小孩吃饭一样，招呼我们收工回家了。我余兴未了，还在争取更大胜利。 他们二人收拾好渔具，拎着沉重的鱼篓来到我身边，我不好意思，赶紧收竿绕线。低头弯腰去提鱼篓，鱼篓里顿时东窜西跳，一阵哗啦啦地响，沉沉的鱼篓被撞得直晃动。“小孩子”要离家了，依依不舍作垂死挣扎。 回家路上，各人比早晨来的时候增加了沉重的负担，满意的收获三人兴奋异常，边走边聊，谈论着这条河里鱼很多，个头大，肯上钩，下次还要来。满载而归的喜悦，路程缩短了许多，不知不觉回到家。 第二次，我们重返故地，下了鱼饵刚落竿不久。一个村民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：“上次被你们钓走了二、三十斤鱼。村民向生产队长反映，生产队长指定我来看管。今年冬天把河干了村民们等着分鱼过年呢。河里的鱼是集体财产，你们钓鱼就是盗窃集体财产，赶快离开！” 盗窃集体财产这个帽子扣的可大呀！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。父亲的政治阴影笼罩着，已经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小小年纪再弄个盗窃集体财产的罪名上身，那我的中学梦、大学梦就要泡汤，我的前途和未来就要化为泡影，全家人的命运都要毁在我手里！ 不想便罢，越想越怕。不敢作声，不敢争辩，老老实实把鱼篓的鱼倒进河里，拿起鱼竿和鱼篓乖乖地离开，去了别的地方。 吉大爷和王爱华年龄比我大，而且都有红色的资本，王爱华父亲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；吉爷爷本人是共产党员，他们根本不怕这顶吓人的“大帽子”。 “这是一条自然河，我们钓的全是野鱼，你说集体财产就是集体财产啦!吓唬谁呢？”他们跟这个人激烈争吵，互不相让，理由越说越足。这个人是普通农民，估计文化不高，哪是他们的对手。吉爷爷从口袋掏烟点火，顺手递给这个人一支烟，这个人拿在手里看了又看，是“大前门”香烟，那个时候抽“大前门”香烟的人必定有一定的来头，这个人态度迅疾缓和下来。 嘴里说着：“我告诉过你们了，你们不走，到时生产队长来了，别说不知道，别说我没赶你们走！”说完划了火柴点着烟，吐着一圈圈升腾的烟雾走开了。 后来，王爱华喊我回来继续在这里钓鱼，我也很想回来与他们共享钓鱼的福地。但是想到我的上学梦，我的未来，我的家庭，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回来呀！眼巴巴地看着他们重复着身体向后一倾，手一提，竿子一弯的动作。 那天，吉爷爷和王爱华收获颇丰。我的鱼篓里装着他们恩赐的两条鱼回到家。母亲知道了原委，认为我做得对。人家能做的事，我们不一定能做。人家做错了不碍事，我们做错了要罪上加罪。以后做什么事要三思而后行，少惹事，保平安！ 文革时期批判钓鱼为修正主义的小资情调，属于不务正业，所以钓鱼的人很少。鱼钩、鱼线、鱼竿市面上没有卖，我的鱼钩、鱼线是王爱华从泰州带回来赠送给我的，鱼竿是我在竹库选料自制的。我和王爱华是等待升学的学生，吉爷爷是退休人员，同属于避祸消灾一族，不应该算是不务正业。 有一次，我和王爱华、吉爷爷三人去钓虾。我们肩上扛着长长的竹杆，竹杆上挂着竹制的虾网和鱼篓。天还未亮，来到了当时出入宝应城的咽喉之地——挡军楼。 到处乌漆麻黑，突然窜出几个全副武装的人，把我们团团包围起来，要我们放下武器，缴械投降。我们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？停住脚步，放下肩上的东西。 这几个人走近用电筒照了照，盘问：“干什么的？”我们齐声回答：“钓虾的！”这帮人用电筒照了照我们三人，老的老，小的小，不像是造反派的敌对人员，又用电筒照了照地下的虾网、鱼篓和竹杆，也不是什么武器。经过一番详细盘问予以放行。 这几个人吓坏了我们，我们也吓坏了他们。他们是六·一派的武装值勤人员，误把我们当着红司派来的侦察人员，而且还“扛枪舞棒”地带着没见过的“新式武器”，着实让他们大吃一惊！ 路上，我跟吉爷爷调侃地说：“您当了一回罗金保，我当了一回小张嘎！” 当时宝应县城小，除了老城区，遍地都是水塘、水沟、小河。九九广场西至体育场周边一大片，原来是一个大汪塘，四周长满了芦苇，水中有水葫芦；现在的金桥商业街原来也是汪塘连着汪塘，一片水乡泽国。 我用一些旧纱布口罩和竹片做了20个虾兜子，装上饵料。一早来到这些地方钓虾，布下虾兜子，一刻钟后巡回提兜收虾，不用两个小时，能钓到二、三斤大虾。这些虾个头大，通体明亮，纯属野生。自己舍不得吃，六角钱一斤卖给别人。每次出征都有一定的收获，给窘迫的家境带来一些贴补，偶尔自己也会美味一顿。 一次，班长姚春元、景宝珠和我三个同学合伙去钓鱼，边走边说边笑不知不觉来到沿河蒋湾。 那天风大浪大，鱼儿不肯上钩，鱼篓空空，正准备打道回府。忽然，天空乌云翻滚，电闪雷鸣，大雨倾盆。我们收起渔具寻找地方躲雨，周边没有村庄，三人淋成了落汤鸡。雨后的烂泥沾脚难行走，索性脱下鞋子光脚走。手里拎着泥鞋子，光着脚走两步甩一次脚上的烂泥艰难地向前跋涉。后来沿着塘边沾着水向前走，倒也轻松自如地往前行。 突然我的眼睛一亮，有很大的一条鱼横在水塘边。即刻，我折返跑回落在后面的他们，小声地告诉他们有一条大鱼横在水塘边，并用手指给他们看。我们轻手轻脚接近它，近看，腮在动，是条活鱼。三人兵分三路由远及近包抄，六只膀子并排形成一张大网，从水下猛地把鱼往岸上一掀，鱼被抛了很远，大家连忙跑上岸用身体压住，鱼被制服了。 仔细一看，是条大青鲲，约五斤多重。一只眼深陷没有眼珠，另一只眼通红，眼珠外翻，原来这条鱼是瞎子，难怪让我们轻易而得。残疾鱼好可怜！放它吧？它无法生存，今天我们不拿回家吃了将来也是别人口中餐。我们今天出了力无其它收获，老天爷把我们害得这么惨，算是给我们作出的补偿。“苍天有眼，赐给我们战利品，何不痛痛快快美餐一顿”。我的提议，顿时欢声雀跃，大家举双手赞成。
大鱼用衣服包裹着，三人轮换抱着来到景宝珠家。景宝珠母亲主动下厨，我和姚春元泥打鬼鳅地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，每人顺便从家里带半斤米给景宝珠家作为晚饭米。 那天晚上，红烧大鱼块，蛤子青菜汤，白米饭，以茶代酒，痛痛快快地美餐一顿。三人的兴奋劲通过嗓门表现出来，你一言他一语，不得停息，搅得周边邻居上门打招呼。 景宝珠母亲批评我们：“饭都塞不住你们的嘴。” 时隔半个世纪，那晚的美餐美味仍有余香飘拂，三人兴奋发出的音频仍回绕耳际。 (景宝珠初中毕业后当兵，退役安置在县人医为内科医生，八十年代英年早逝，藉此纪念。) 购书签名：15301441856 工人文化宫新潮书店有售 五洲国际北新潮书店有售 版权所有，侵权必究，欢迎转发 品味人生，下节更精彩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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