垄上夕拾之二：村头的路

　　垄上夕拾之二

　　村头的路

　　庄稼

　　老家小南庄，属里下河，地势低洼，河沟纵横。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叶，没有去过县城之前，除了射阳湖集镇上不足两米宽的砖街以外，我没有见过一尺长的硬质路。乡间所谓的大路叫大圩，纯粹土路，宽不过三尺，一下雨便一片泥泞。那时乡下没有胶鞋，冬季雨雪天，只有在蒲鞋底上钉一块厚木块垫高鞋底，不让烂泥“漫帮”，其他季节雨天只得赤脚。

　　没有硬质路，别说卡车、轎车，连脚踏车都没有。送粪、收粮，全靠肩膀；去集镇和县城，除了步行只有坐船走水路，上一趟宝应，现在坐车半小时的事，那时坐轮船得大半天。

　　小南庄向南向北半里路，分别是南廖徐、北廖徐两个大村子。南廖徐是小学所在地，北廖徐是供销社所在地，可谓文化、商贸中心，小南庄自然有一条三尺宽的大圩与它们相连通。

　　十一岁那年夏天，一天，北廖徐放电影《百岁挂帅》，看天阴沉着脸，妈妈担心下雨，不让我去。可实在眼馋，我还是悄悄地去了。未出所料，正片没放一刻儿，老天开始丢雨点，还越来越大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我只得紧跟着大我六岁的宏富哥哥，恋恋不舍地离开操场回家。

　　刚开始时，雨不算大，撤退的队伍并不慌乱。可是刚过了北廖徐桥，天上突然掼下一个炸雷，紧接着，斯文的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，人流一下骚动起来。“快！快！快！”不绝于耳，叫骂声此起彼伏。雨柱下伸手不见五指，人们只能借着闪电往前奔。有的看不见路一下跌进了路边的水沟。有的陷脚跌倒，后面的人避之不及，一下压了上去，滚成一团。正当我暗自庆幸没有跌下沟，也没有被踩踏的时候，又一个更大的炸雷在头顶上炸开，平时特别怕雷的我，直觉得人被拎到了半空，两脚象似踩在棉花上，没有了着落，嘴则不由自主地张大到了极限。

　　等清醒过来，我看到了灯光，看到了小南庄桥口。过桥就到家了，有救了！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，顾不得双脚丢失的鞋，快步向小桥冲去。

　　万没想到，上桥的脚步刚迈出，我的头“轰”地一下炸开了：我冲进河里了！

　　原来，小桥已经破损，生产队将它移到南边河道稍窄的土地庙边上去了。在高度紧张中我竟然忘了。要命的是，这一年，我还没有学会游泳。水乡人一般都会游泳，但我们这里又有个观念，河里淹死会水的人，不到十三四岁不让学游泳。

　　十一岁心智尚不成熟，但求生没有半点含糊。五十多年过去了，沉入水底，生死攸关时的心理活动，至今记忆犹新:赶紧闭嘴憋住气，不能哭！赶紧掉头轉身，再往河中央去就会淹死！赶紧扒住河底往回爬，你虽然还不会“狗刨”，但是已经会“扎猛子”，(也就是潜泳，头出不了水面)，只要潜泳回河边，就死不了！

　　总算命大，在肚子里的气快要用完之前，我终于在水里掉轉了方向，扒着河底爬到了岸边，又抓着河坎上的杂草，一头冲出了水面。岸上，正响着宏富哥哥带着哭腔的叫喊声。他在家很惯，学游泳的年龄杠比我们更高，这一年他还是旱鸭子。他救不了我。

　　从城里退休后，我常回老家居住。近五年，乡村道路翻天覆地的变化，感动了大家伙。五年前，走了几百年的通北廖徐的三尺土路拓宽到了一丈。三年前，这条土路铺上了水泥，变成了小南庄通往村外的第一条硬质路。去年，这条路又提档升级，扩宽到了五米。

　　如今，不管下雨下雪，大型拖拉机、联合收割机、收粮的大卡车，都能直接开到村头了。

　　也像城里人一样喜欢晚饭后散步的老哥哥老姐姐们则说，这么宽的大马路，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家了。

　　水乡人自古走泥路。这个泥一遇水即烂，一直困扰着我们祖祖辈辈。现在，水乡的路实现硬质化，晴雨畅通，关键在把过去用了千百年的在一起就烂的“水“、“泥“换成了现在“能在水中硬化”的又一种神奇的“水泥“。

　　乡村要振兴，先得修好路。道路要硬化，必须靠科技啊。

　　来源：宝应生活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