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的—位友人暑假来访，言及他的表哥曾插队在宝应农村，向他介绍过曹甸的小粉饺是如何了得，于是问我，能否得尝其味，我自然慨然应允。 次日我们就乘中巴去曹甸。因我初中、高中皆就读于曹甸中学，对曹甸的风土人情也算是比较了解，于是—路上就零零碎碎地向他介绍一些情况，曹甸，是宝应北部地区的—个小镇，历史上也曾有过繁华富庶的记载，甚至有“曹甸小南京，不到不死心”的美传，可惜后来毁于兵燹之灾。解放后逐步重建，现已初具规模。曹甸自古及今，人文荟萃，风物斐然。当地流传这样一句古话：“曹甸三件宝，擦背豆腐小粉饺”。豆腐的制作工艺和成品特色与邻近的淮安平桥如出一辙，但由于地势之原因，终不及“平桥豆腐”名气大，为其所掩。因此今天的曹甸人，都知道有“三件宝”，但只能举出擦背和小粉饺两件了。 擦背，堪称曹甸一绝。在外地，我发观大多是让浴客坐着擦背，擦背师傅前后一抹就成功了，草草了事，像是抹一件家具。曹甸的擦背是极其讲究的。擦背师傅先是让浴客舒坦地躺在池沿，然后从头至脚，分上下左右四面一面一面地擦，而且非常细致，耳朵根子，脚巴丫子，任何一个旮旯都不会放过。擦背重而有力，但浴客感觉温暖而平和，因为力发于里而不发于表，使人关节舒坦而皮肉不伤。擦净之后，还要帮浴客拿捏几下酸筋，再在肩、背，腰、腿等部位轻轻反复地捶打。因此本地人有个跌打损伤什么的，不跑医院，到浴室里擦个背就好了。外地人到曹甸，无论差务如何紧急，也是要抽空到浴池里去领略一下曹甸擦背的妙趣的。 “三件宝”当中，名气最大的就是小粉饺。小粉饺与别处饺子最大的区别在于饺皮。普通的饺皮是用面粉调和之后擀制而成，而它的饺皮制作则要复杂得多。先将面粉放水浸泡半个月左右，其间须换六七次水，去其酸性，沉淀之后截取中间—层。最上面一层油渍多，最下面一层泥滋多，都要舍去。中间一层既失油腻又较洁净，晒干之后就是“小粉”了。用时，将小粉加水调和，反复搅拌。但因其已失粘性，不能直接制成饺皮，须放到锅里加热打扦，待熟之后，迅速取出，用棉衣焐起。包饺子时的动作最要干净利落，绝不能拖泥带水：摘出—块热坯，放在案板上，用力一拍，形成薄而均匀的饺皮，填进早已准备好的饺馅，在饺皮冷却之前迅速将其捏合。如果动作稍一迟缓，饺子就再也“合不拢嘴”了。 据说小粉饺起始于清末。当时曹甸有一个捏面人的艺人，适逢大雪封门，无法外出谋生，家里揭不开锅了。艺人心生一计，向当时曹甸一个有名的人称“海大太爷”的大富豪献艺，说用小粉面皮包饺子如何耐看、好吃云云。做出之后，海大太爷觉得确实不同—般，于是小粉饺就此流传下来了。 谈说之间，车已到曹甸。下车之后，我领着友人径直穿街过巷去找镇上最有名的柴继良老师傅。柴师傅今年已60多岁，是镇上有名的面点师，做小粉饺更是他的绝活。听到有远方的客人慕名来访，柴师傅欣喜异常。他一边忙活，一边与我们闲聊。据他介绍，他做小粉饺的饺馅随季节而变，冬天一般是做猪油馅，因为小粉饺皮是透明的，这种饺子看上去晶莹透亮，食客称之为“水晶饺”，夏天一般是做素陷，或莱泥，曰“翡翠饺”;或枣泥，曰“玛瑙饺”。不用说，今天做的就是素馅了。 柴师傅虽已过花甲之年，但身手不减当年。他包饺子的动作简直令我们眼花缭乱，叹为观止。一会儿，两笼饺子上了蒸锅。柴师傅说，蒸的火候一定要把握好，时间不够，饺子不熟，腻嘴;时间过长，饺形扁塌，不够美观，都不行。接着，他颇有点自豪地对我们说，前几年省里某位副省长到曹甸来，吃了他的饺子，赞不绝口;县里来了贵宾，经常请他上城去献艺。不久他要到县里最有名的一家宾馆，去收徒传艺了。他说，让乡下的小粉饺进城，是他多年的愿望。 谈兴正浓，柴师傅道声有了!端下蒸笼，打开笼盖，啊，友人惊讶地大叫起来。只见笼里的饺子，长约二寸许，一只只整齐饱满，玲珑剔透。翡翠饺，青翠欲滴;玛瑙饺，红黛可人，简直就像精美的工艺品。拈起一只送进嘴里，转瞬即化，甜而不腻，清香绕齿，真是妙不可言。友人由衷地感叹：真是“耳听是虚，口尝为实”啊。 柴师傅拿出一叠各式各样小粉饺的照片，我从中挑了一张递给友人：正好带给你的表哥，慰其思念之苦，如实在相思难忍，欢迎他重返曹甸，一饱口福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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