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 三十几户人家 养着一条大河 我打心眼里喜欢她 沉静，秀气 月光下透着华贵 那时的我总固执地以为她 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孕妇 要不 我们一群野孩子 钻进她的怀里 夏天怎么就不见了呢 二 前后，左右 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 我，头枕青草 尽量伸平四肢 仰卧在田埂上 太阳从很远的地方走来 只为亲吻我脸颊的露珠 三 石桥畔的一棵大柳树 挂着五颜六色的衣衫 河水喧哗 仿佛在嘲笑 我们裸露的胆战心惊 四 打谷场上 人声鼎沸，稻粒飞扬 柴油机的轰鸣里 煮着饥饿的希望 一颗颗鸡蛋 神奇般滚动在我们手上 那晶莹的肌肤 胜过月亮的脸庞 五 雨后，泥巴墙上 爬着一只只蜗牛 它们竖起天线 探头探脑，小心翼翼 生活在屋檐下 那笨拙的样子 滑稽的样子 现在我才知道 也是满足的样子 幸福的样子 六 麦子的青芒 躲藏在我的指缝里 那与生俱来的野心 沿草绿的汁液向上 小小的心田 铺开另一座花园 有微风提着灯笼围猎 七 雪 如一朵朵小小的降落伞 兵临大地 河流，旷野，村庄，远方 无一不被温柔地俘虏 今夜，梦也化作一朵雪花 悄悄在想你的枝头开放 八 春天，会突发一些事件 就像大地收拢光亮 鸟伸展翅膀，呼啦啦 呼啦啦，从我的头顶飞过 脚下是连绵起伏的坟包 被一些低矮的草木环绕 有时放学迟了，要抄近路 非得从这一片荒冢经过 幽深，静寂，神秘 想来春天也怕抄醒 这一群贪睡的家伙 九 之前，我一直含笑或倾听 走过小桥，绿树在风里挥臂 流水淙淙，欠我一个拥抱 谁家的新嫁娘，这丛仙人掌 怎么跑到小河边 对镜贴花黄 它藏匿心事，牵着风之手 那是少不更事的风呀 轻轻携带着 一缕缕，一缕缕的顽皮与欲语还羞 麦田边的芦苇 用葱郁掩饰心慌 一头青丝撩动晴空 让旷野坐卧不宁 小柿子无数，守在道路旁 在徐来的秋风里 谁将有幸戴上这顶幸福的帽子 教堂在后街行走 传道布善 那尖尖的顶分明就是云朵的根茎 我想问：头发花白的大娘 倚在门框 可嗅到了谷雨前后 岁月的芳香 十 半夜，父亲背我去看医生 从蔡元到余庄，要过一座木桥 我伏在父亲的背上 感觉桥身的晃荡 那湍急的水恶狠狠地盯着我 冷风呼呼地吹，世界陷入沉睡 归来的路上，萤火虫一路相随 淡淡的光照着父亲瘦弱的身躯 和一个儿子初初萌生的爱意和焦虑 十一 当热爱羞于说出口 小院里，梨花泻了一地 姐姐用扫帚默默将它们归拢 葬于树下 隔了二十多年 也许，时光早已散尽芳菲 惶惑间，一位古代女子 荷锄向我起来 人间起了凉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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